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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访民工子女的集装箱房屋教室(完)

2013年3月8日

孩子们的活动室

我们站在一间绿色集装箱房屋门口聊天,打完篮球的孩子们突然蜂拥进入,抢占了有利地盘嚷嚷着要下棋。这一间是存放体育用品的,兼做棋牌室。男孩子们下起象棋、五子棋,棋子撂得啪啪响。一个叫蒋宏勋的小孩很厉害,一遍一遍杀得对面的小胖子额头冒汗,最后不服气把棋子一扔,不下了。他告诉我,下象棋是爸爸教的,爸爸没事就喜欢蹲在路边摆个阵,爸爸特别厉害。他的家就住在黑桥村,但他最近已经很久没见到爸爸了,每次都是他睡了爸爸才回来,第二天早晨又很早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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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大多都是小学生,最小的也快上一年级了,最大的五年级。7月正值暑假,许多家长觉得把孩子送来,哪怕就吹吹空调也是好的,何况还有老师教,最重要的是,这里不收钱。

另一间红色的集装箱房屋教室里,正在放映电影《飞屋环游记》,正好放映一段老人和妻子相识相知相恋的画面。下面的孩子看得有些不耐烦了,一个劲地敲着桌子说,老师,好没意思啊,我们看别的吧。“他们更喜欢人猿泰山啊或是打仗的这些情节跌宕起伏的片子,”当老师的志愿者告诉我,“他们会用好玩来评价所有的东西。”

蓝色的集装箱房屋教室里安静多了。一个韩国姑娘志愿者在示范怎么做手工。那是一些纸圆圈串起来的小纸链,上面画满了画,一个穿白裙子的安静的小姑娘在四个纸圆圈上画了四个人,有男有女,张开手臂,另一张纸圆圈上画了一栋彩色屋顶的房子,她告诉我:那是我老家,我们家有四口人。但是在北京,只有她和爸爸妈妈,她很想回去,那要坐10个小时的汽车。

“你觉得这些孩子和你平时接触到的有什么差别吗?”在来之前,记者问一天到晚和这些孩子们泡在一起的申雅静。她想了半天,觉得没有。“是真没有,要说差别吧,也许是他们更自由些。”

她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有一个内向的小姑娘,每天到了吃饭的时候,就一个人拿着碗蹲到旁边去吃,从来不上桌。她妈妈给她买任何东西,她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妈妈气极,来社区中心哭诉:“我给她买那么多东西,我对她那么好,她为什么还那么对我。”后来,妈妈参加了成人心理学培训项目,回去后命令全家人都蹲着陪女儿吃饭,并在儿童节给女儿买了一条她一直很想要的白裙子,十分漂亮,陪了她整整一天。在全家人都蹲着吃饭一个星期后,小姑娘愿意上桌吃饭了。现在的她整天穿着那条裙子。

申雅静说:“我也是做母亲的人,有些东西,可能那些孩子的父母不知道,但我们知道,也许对于某个问题,我们因为学习而知道了其他更好的解决方式,仅此而已。某种意义上,我们在努力地进行社会融合。”

在当天活动结束后的总结会上,同样的问题记者也问了许多老师,放电影的志愿者说:“没觉得有什么差别,他们喜欢周杰伦的歌,还有蔡依林、小沈阳。有一次我放了一个女主角很漂亮的电影。我问他们,这个电影你们最喜欢谁啊,一个小男孩偷偷地说,我喜欢那个女的。结果下面所有孩子都起哄,哎呀,他喜欢那个女的。”

有一个最小的只有12岁的老师米莉(Milly)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说:“他们声音比较大。”

来自全球的志愿者

米莉是不远万里从美国来的,她家住在加州湾区的华人聚集区。她的妈妈May在网上查到CMC暑期在北京开展项目,在招募志愿者,就带着女儿和儿子过来了。他丈夫刚好有机会来北京出差,于是,他们母子三人每天早晨从北京城区的五星级酒店出发,赶2个小时路到黑桥村教英语,晚上再赶回去。

CMC没有中文网站,除了豆瓣、人人网以及微博的固定站点,其他所有信息都是英文的,于是,许多国际志愿者循着网站信息找过来,May就是其中一个。

“后来我发现,CMC在美国的募款办公室就在我家旁边不远。”May说。

米莉是所有志愿者里面最小的,却是最管得住学生的。她在黑板上写下一首英国歌谣,有模有样地用手指着说:“跟我念!Mary has a little lamp, little lamp little lamp.(玛丽有只小羊羔,小羊羔,小羊羔)。”男孩女孩们统统读得铿锵有力,没有一个捣乱的。妈妈May是“助教”,坐在教室一边,忙着给她擦黑板,准备游戏的道具。米莉的小弟弟也坐在学生中间,每次一提问都第一个把手举得高高的,米莉叫别人回答,他也会热心地纠正,搞得读错的孩子每每脸上挂不住。每次做单词游戏,下面的孩子都会尖叫,米莉立刻堵住耳朵,闭上眼睛。

因为在二楼,空调显得动力不足,两个孩子的防晒霜化了,弄花了脖子和脸,在一群晒得黝黑的孩子们中间有点滑稽。

May说:“米莉从小就很热心社区的活动,给住院的孩子们做自己手工的玩具,去老人院里弹钢琴,唱歌,她都很喜欢。”

May和丈夫是去美国念大学然后留在那里的新移民。“中国缺乏社区文化,真的,你不会觉得你是社区的一分子,工作后就只有家和公司,遇到麻烦了才会去找居委会。但美国不一样。”May说。

她从北京市区一路走来黑桥觉得很惊讶,竟然北京会有这么差的地方,污水横流,水沟的垃圾也不清理。“现在不是在打造首都经济嘛?”她反问我。但是她又觉得既然有这块地方,再破再烂,让农民工觉得像自己的家,也不错。“这些社区中心可以让农民工体验生存以外更多的一些东西,起码是孩子们。他们和城里的孩子们一样可以学外语。米莉是在美国长大的,英文很标准,我觉得这样很好。”尽管他们只在北京停留一个月,很快就要回去。

许多国际志愿者都是这样的短期工。今年暑假,有几个韩国大学生也来这里做义工。最多的还是北京本地学生。在CMC的豆瓣和微博上,许多学生在讨论如何申请CMC志愿者,交换彼此心得。作为一家国际化运营的非营利组织,完整的培训流程和国际化的工作环境也在大学生们考虑之中。在这里做志愿者,要经过一系列的面试和培训,并且承诺做满一年,譬如一年的每个周一都固定去工作。

一个CMC志愿者在总结日志中写道:“我不再去惊醒那些做着甜蜜的梦的孩子,虽然知道他们被拒绝在国家公立学校之外,虽然知道他们是如此的无辜,但愿他们一直幸福地梦着吧。”

何乐在民工子弟学校被关停后接受CCTV采访时说:“你会感觉到,那些民工子弟学校的校长是勇敢的,他们又很热情,满怀希望,但是只得到很少的支持。我们提供的是一种另类的解决方式,是传统教育方式的补充,重要的是坚持。我们选择和我们的服务人群在一起,他们搬迁,我们也搬迁。”

何乐认为,流动人口社区核心问题是社会排斥。流动人口被排斥于正式的工作、优质的教育资源、良好的卫生条件以及稳定的居所之外。根本上来讲,他们被排斥于我们很多人可以享受得到的各种社会关怀之外。

“所以我们现在所做的是一种融合的工作,我同时真诚地希望这些集装箱房屋社区中心能够带领我们朝着这个方向走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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